诸城外贸有限责任公司是山东潍坊乃至全国最大的禽肉品出口企业。近年来，在国外技术壁垒不断提高的情况下，诸城外贸的产品出口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出现了“高门槛”下的“高增长”。他们的经营理念和具体经验是什么？记者与董事长王金友进行了长达6个小时的探讨。
安全是禽肉产品出口的主题
记者：不少企业人士都称你为“中国鸡王”，你如何认为？
王金友：不是“鸡王”，是“鸡头”。大家这样称呼我，可能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因为我们公司是长期做肉鸡出口业务的，从公司成立到现在，20多年过去了，公司从小到大，基本主业一直没有变。其二，是因为我们养鸡多，出口量大。目前公司已经形成年产父母代种鸡250万套、商品代雏鸡1亿只、加工冻鸡15万吨、加工熟食品6万吨的生产规模，不仅在潍坊，就是在全国，恐怕也是最大的。其三,是因为我担任着中国食品土畜进出口商会禽肉分会的会长，常要组织大家开个会，代表大家说话，这样大家也就很自然地喊我叫“鸡头”了。
记者：根据20多年的外贸实践，你对禽肉产品出口操心最多的是什么问题？
王金友：安全问题。首先是养殖安全。上亿只的鸡，一旦监管不严，出现了类似高致病性禽流感这样的烈性传染病，那就不得了，不仅本企业要蒙受重大的损失，周围地区也要跟着倒霉。其次是通关安全。如今不仅各国口岸都检测很细，把关很严，而且一旦发现问题就会产生连锁反应，轻者退货，重者封关，那种损失是相当惨重的。以2001年以来日本的几次封关为例，给全国造成的损失就达几十亿美元。第三是食用安全。产品出口之后，还要接受该国消费者的检验，别说吃出问题，就是口感不好，你在这个国家的市场就砸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别想再有产品进入这个国家，因为外国人是特别讲究食品安全的。所以，做禽肉产品出口贸易的企业，整天都像在走钢丝，闹不好就会“翻跟头”，老板的思想压力是很大的。
记者：造成禽肉产品出口不安全的因素有哪些？
王金友：因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有四种：一是疫病疫情。尤其是高致病性禽流感这样的烈性传染病，从去年世界上一些国家宣布发生高致病性禽流感之后，现在各国都加强了这方面的检疫检验。二是微生物。特别是发达国家，卫生标准要求特别高，因而对这方面的检测也特别严。三是农残和药残。尤其是肉鸡，主要饲养是粮食。种植粮食作物农药和化肥的超量使用，对肉鸡产品的质量影响很大。四是食品添加剂、甜味素等。这四种情况，构成了禽肉产品出口路上的四只“拦路虎”，稍有不慎，哪只拦路虎都会把大好的出口局面毁灭掉。
记者：今后这些因素的发展趋势如何？
王金友：我想防范的措施还会越来越严格。第一，国外的消费者，尤其是发达国家的消费者，都是十分重视身体健康的，绝不允许有害健康的因素在食品中蒙混过关。第二,随着经济一体化和养殖现代化的发展，为疫病疫情的传播提供了更多的渠道和温床，各国都会制定更加严格的检验和防范措施。第三，国际贸易的竞争很多时候会表现在对进口的限制上。出于保护本国市场和本国利益的需要，一些国家会不断地利用技术壁垒，新问题会不断出现。
壁垒再高总有跨越的办法
记者：一些国家不断高筑技术壁垒，是否有贸易保护主义的因素？
王金友：不能否认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不是主要的。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出于人类健康和环境安全考虑。尤其是针对我国产品出口的一些技术标准，表面上看过分苛刻，不过你认真分析起来，也有它的客观历史原因。大家知道，我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长期以来一直围绕着解决温饱问题做文章，顾及不了产品品质，更谈不上标准化生产，久而久之，便在许多国外客户心理上造成了不良影响。改革开放以来，虽有很大发展，有些地区和有些企业的标准化水平已经达到了较高的程度，但人家不了解，不相信，就不可能不给你筑起一些“高门槛”，探探你的真假虚实。这几年我们潍坊经历的实践，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开始他们不放心，制定了许多苛刻的检验标准和检测措施，甚至动不动就封关。去年以来，他们派人到实地一看，我们许多企业的管理标准和管理水平都接近甚至超过了国外的先进水平。
记者：采访中发现，有些地方的企业对国外技术壁垒存在着畏难和畏惧情绪，有的甚至是谈“壁垒”色变。对此，你怎么看？
王金友：大可不必。出现这种情况，多数是因为对国外技术壁垒不了解造成的。我们必须明白这样几个问题：一、多数国家对进口产品制定的检验标准和检测措施都是合规的，都是善意的，都是想把国际贸易搞好的。否则，他也要为此受到制裁，付出代价。二、无论技术标准定得多高，总有它的规则依据和科学依据，总有破解和跨越它的办法。一时破解跨越不了，正说明我们有差距，正需要我们去努力。三、面对技术壁垒，畏难和畏惧都是没用的，只有正视它，研究它，跨越它，企业产品出口才能得到发展。
记者：如何才能跨越国外技术壁垒呢？
王金友：第一，要有勇气。这是最重要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道理在对外出口贸易上也适用。第二，要灵通。对于国际市场上的风云变幻，及时了解做到胸中有数。特别是产品主要出口国，采取各种有效措施，掌握他们的技术标准变化情况，提前做好准备。第三，要研究。当国外一些新的技术标准出现的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请教专家学者，组织研究班子，找出破解跨越它的办法。第四，要努力。跨越国外技术壁垒的根本办法，是使自己的产品达到甚至超过国外规定的检验检疫标准。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付出长期的、艰苦的努力。凡事都有两面性。外国技术壁垒，既有阻碍产品出口的一面，也有促使企业提高管理水平的一面。这些年我们潍坊农产品出口能够在标准化建设方面上跃上一个新台阶，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跨越国外技术壁垒中被逼出来的。
一个标准胜过10万雄兵
记者：听他人讲，今年年初，我国及周边几个国家都发生了高致病性禽流感，你却执意要放一批货出口。请问当时你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呢？
王金友：因为我有把握，我相信我们的产品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结果也正好证明了我的自信，从口岸报关，到超市销售，输入国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和先进仪器，层层过检，柜柜开检，真像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什么问题也没检测出来。这样也好，如同给我们做了免费广告，今后我们的产品在这个国家的市场上更具吸引力。俗话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这个钓鱼台不是随便就可稳坐的，必须要有充分的把握。
记者：你的把握在哪里？
王金友：全过程的标准化管理。说句实在话，起初产品出口，我总是提心吊胆。为什么？千家万户的分散饲养，管理不能规范，操作没有标准，叫人心虚啊！经过最近几年的艰苦努力，目前，从饲养、到宰杀，乃至储存运输，全程实施上规模、上档次的标准化管理，自己做的事，还能心中没数吗？现在我算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
记者：在标准化建设方面，你们都做了哪些工作？
王金友：主要抓了6个环节：一是标准化基地建设，我们先后投资1亿多元，对自属养鸡场和合同养鸡场进行了标准化改造与扩建，使公司的所有养鸡场都达到了全部封闭、纵向通风、网上饲养、水线饮水的标准。目前公司已经建起标准化养鸡基地210多万平方米。年饲养商品代肉鸡能力达到8000万只以上，完全能够满足加工厂的鸡源需要。二是标准化生产体系。在对过去20多年的肉鸡生产经验综合评估的基础上，按照国际先进标准、依靠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和进口国标准，改进由《肉鸡生产管理体系》和《兽医卫生管理体系》等组成的肉鸡监控体系文件，全面制定产品各个环节的质量控制标准，使生产的全过程都有“标”可依。三是标准化管理模式。对公司所有的养鸡场，实行兽医和专业技术人员指导下的“五统一”、“一体化”管理。为了确保产品质量安全，宰杀时实行“全进全出”。四是标准化宰杀加工。三个宰杀加工厂，全部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设备和先进管理经验，全部进行ISO9002质量体系认证，ISO14000环境体系认证和HACCP认证。在此基础上，对宰杀前的鸡源实施四次分类检测把关，确保只有合格的鸡源才能进入宰杀加工车间。五是标准化检测防护。公司先后投资600多万元，购买国外先进配套设备，配备专业技术人员建立起由药残、禽病、微生物和饲料四大检测室组成的检测中心，基本形成了宰杀前由公司检测中心、加工过程由宰杀厂实验室、成品由CIQ或CIQ指定的检测中心进行检测的三层检测体系。六是标准化追踪追溯。为了确保产品安全的万无一失，公司在CIQ的帮助下，制订并实施了《肉鸡产品标识追踪实施方案》，从内包装袋、外包装箱、集装箱、冷库、换装间、加工车间，到宰前兽医检查，宰杀鉴定小组、饲养场、药品部，形成了完善的标准化生产和产品质量追踪系统，无论哪个环节发现问题，都可以追溯到责任点和责任人，防止不合格产品流出厂门。
记者：这6个环节是否已经构成严密的防护体系，确保了你们出口产品的安全？
王金友：可以这么理解。出口产品安全，是用全程各个环节严密监控换来的。尤其是源头监控（养鸡场），只要功夫下到，是能够保证出口产品不出问题的。
共同构建战略安全体系
记者：不少企业反映，出口农产品安全问题，是个战略问题，要真正解决好，需要全社会的努力。对于这个观点，你怎么看？
王金友：我认为这话讲得很有道理，也很深刻。出口农产品的安全问题，的确是一个全局性的问题，许多事情单靠企业的力量是无法办到的。比如环境净化问题，农残和药残的控制问题，还有一家一户的分散饲养向基地化饲养过渡的问题，要使这些问题从根本上解决，必须政府挂帅，全社会努力，否则，不仅企业的努力收不到好的效果，就是取得好的效果，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再付诸东流。
记者：从政府的角度讲，需要做好哪些工作？
王金友：根据企业的实践，我认为起码有以下几项工作需要加强：第一，建立齐抓共管的领导体系。对出口产品安全的监管，分散在政府的许多部门，有时相互交叉，相互扯皮，既给企业增加了负担，又形不成需要的力度。在现行体制下，应该由当地政府的主要领导牵头，建立齐抓共管，统一协调的领导体系，以利于各种问题的尽快解决。这几年，我们潍坊这样做了，效果就比较好。第二，加大农资市场的整顿力度。最近几年，各级政府虽然对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重视，但力度还不够，假农药、假化肥时有出现，尤其是滥用农药和化肥的问题仍然非常突出。这个问题不彻底解决，农残和药残是无法控制的，将给农产品出口带来很大的危害。第三，在政策上给企业以支持。比如建立养殖和种植基地，涉及土地的租用和征用，需要政府在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上给予调整和支持。
记者：从社会的角度讲呢？
王金友：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但最关键的我认为有两条，一是强化全民的食品安全意识；二是改变传统的养殖和种植习惯。而这两个问题的解决，最根本的是抓好现代农业知识和科技知识的教育与普及。目前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还比较薄弱，应该引起各地政府的高度重视。
记者：你刚才从不同角度谈了需要加强的各项工作。而不少同志谈到，要把社会方方面面的力量组织起来，需要一个根本的东西起作用。你认为这个根本的东西应该是什么？
王金友：法律法规。目前我国在食品生产上应该说问题比较多，以致有不少人惊呼：“不知道我们还敢吃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究其原因，最根本的是因为相关的法律法规不健全。所以，每年参加全国人代会，我都要呼吁加强和完善我国食品安全的法规建设。只有建立了完善配套的法律法规体系，我国食品才能从根本上实现安全，我们农产品出口才能长期强势发展。
学会运用世贸规则保护自己
记者：在农产品出口问题上，是否也有不公平待遇的问题？
王金友：应该说是有的。就以去年末、今年初发生高致病性禽流感为例，一些国家对其他国是哪个地区发生了高致病性禽流感，就拒绝进口哪个地区的产品；对我国却是一个地区发生高致病性禽流感，就拒绝进口全国的产品。这一点显然是不公平的，许多企业有意见，我也憋着一口气。
记者：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呢？
王金友：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运用世贸的有关规则保护自己。从政府的角度讲，要充分利用世贸组织正式成员的身份，严正交涉，据理力争，为企业创造良好的外贸环境。这一点，我国政府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还需进一步加大力度。在国际市场上，同样是“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另外，我们也可以运用世贸组织的有关规则，制定我们的技术标准。这样，不仅能够更好地维护我国的经济利益，而且也为企业在国际市场平等竞争提供了“本钱”。从企业的角度讲，既要掌握规则，又要学会“游戏”，尽可能的把生意做精做活。比如说，用“多元化”市场，搞“多元化”经营，就是打破和跨越国外技术壁垒的好办法。去年我们运用这套办法，主要进口国封关，就开拓其他国家的市场；生肉鸡出不去，就发展熟食制品，出口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以20%以上的速度增加，实现了“高门槛”下的“高增长”。
记者：作为会长，你认为应该如何发挥行业协会在国际贸易中的作用？
王金友：充分发挥行业协会在国际贸易中的作用，是加入WTO后我们应该认真研究和解决的一个问题，我体会到，只要把工作做到家，行业协会在促进外贸经济发展中还是大有作为的。比如，国际市场发生风云变幻时，组织企业认真分析，沉着应对，统一行动，强化整体抗击风险的能力；企业遇到困难时，有组织、有计划地向政府汇报，以求及时快速地解决；政府部门与外国谈判时，提供情况，当好参谋，增加谈判的力度和实力。我们协会这些年比较有号召力，就是在这些方面做好了我们应该做的工作。
记者：你对我国农产品出口今后的发展趋势怎么看？
王金友：我国是举世闻名的农业大国，历史悠久，经验丰富，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相对优越，农产品有着许多不可比拟的优势。无论国外技术壁垒如何高筑，我深信我国农产品必将源源不断地走向世界，不远的将来就会成为具有竞争力的出口大国。 |